◎董銘
今年“五一檔”,十幾部影片扎堆上映,競爭激烈。《大風殺》雖然宣發(fā)聲浪不大,但口碑卻是新片中最好的,在剛剛過去的北京國際電影節(jié)上還奪得了“最佳編劇”“最佳男配角”兩座大獎,影片在劇情和表演上有何獨到之處呢?
壓軸者不急于登場
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(zhèn),一群荷槍實彈的悍匪,三個基層民警護著鎮(zhèn)上老老小小的百姓……電影《大風殺》的故事發(fā)生在一個虛構的邊境小鎮(zhèn)忙崖,風沙將至的日子里,幾十名持槍悍匪來者不善,民警夏然(白客飾)身邊只有兩名同事,且與外界斷了通信。悍匪為了尋找并帶走之前埋于此地的贓款寶箱不擇手段,辛柏青飾演的悍匪大哥北山更是殘暴狡詐,只有三個人一把槍的民警一方只能苦苦支撐……
缺人少槍沒有增援的派出所,自然難以同幾十名悍匪抗衡,唯一的破局機會是匪幫的內訌。忠誠、背叛與對人心的拿捏,制造出重重懸念,也是本片最值得剖析之處。影片結構上的亮點在于壓軸者——人(匪幫大哥)和風(沙塵暴)——都并不急于登場。悍匪大哥北山直到影片近半才露臉,但其形象早已在手下人的對話中勾勒良久,這種手法吊足了觀眾的胃口。
影片開始,率先登場的幾個角色看似狠辣、殘暴、陰鷙,可等到北山亮相后,觀眾卻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各有所“弱”?;蛘哒f,他們只是在大哥缺席、權力真空的時期,著力模仿著大哥的某一個側面,但終究“功夫沒學到家”,取而代之,并不容易。
耿樂飾演的曲馬多,是悍匪中率先登場的,他在魚缸后的亮相讓人背脊一涼,對北山的女人、飯店老板娘李紅(郎月婷飾)也不心慈手軟,然而這個要挾李紅向北山下毒手的狠角色,卻在十幾分鐘后就“領了盒飯”。耿樂憑借這一角色榮獲了北影節(jié)最佳男配角,是因為他身上的黑色幽默感,標注了此類人物的“色厲內荏”。這種脆弱的暴力與恐嚇,雖然唬住了李紅,也暫時唬住了觀眾,但卻唬不住匪幫內部的人,一句“天天學大哥,還學不像”在點醒觀眾的同時,也詮釋出此類人物的虛弱。
相比之下,張本煜飾演的“會計”,則比曲馬多和其他悍匪要精明得多。工于心計的他一直躲在陰影里觀察,沒有把握時絕不表態(tài),可即便“藏”得這么深,最終也沒能逃過一死。影片前半程最值得玩味的,就是這些小弟“你方唱罷我登場”的明爭暗斗,他們爭奪匪幫權力的過程也是烘托北山人物形象的過程。
辛柏青的確詮釋出了一個內心復雜的反派角色。片中,北山不只是簡單的心狠手辣,更有一股“乖戾的優(yōu)雅”,以及一絲“擅權者的空虛”。人未到,聲先傳,北山尚未登場就給所有人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和恐懼感,之后同警察交談更是有恃無恐。辛柏青的表情、語調和微動作,營造出一個巨大的氣場,再加上獨特的發(fā)型和扮相,已經(jīng)接近金士杰“收放自如”的境界。
不過,別看北山如此“霸氣外露”,隨著劇情展開,他也逐漸流露出內心的空虛和黔驢技窮的無奈。手下人對于金錢的貪戀,對權力的僭越,是北山拿捏他們的“命門”,可一旦這些不再具有吸引力,北山自己也就陷入了某種迷茫與無計可施之中。更何況,北山表面上掌控全局、對匪幫眾人生殺予奪的底氣,其實來自于自己的心腹、狙擊手“舌頭”,好幾次遭遇危險時,他都是靠這個“影子”槍手來保命的。當“舌頭”最后也走到臺前,連自己的命和槍都沒能保住時,原本有恃無恐的北山也就崩潰了。
悲壯早已注定
相比之下,正方的人物關系要簡單得多。三名警察無論在人數(shù),還是裝備上都差得太遠,自然只能采取守勢。老警察為了掩護同事拖延時間,小警察獨自看守北山顧此失彼,最終導向的都是悲壯的犧牲。只有白客飾演的夏然,作為孤勇的隊長,是唯一幸存下來的警員。當正邪力量相差懸殊,守住陣地、護住百姓的代價是巨大的。
白客的表演能力提升明顯,成功地塑造出一個孤勇的警察、一個被戰(zhàn)場記憶所困的退伍老兵。他早年“王大錘式”的口條幾乎不見,通片保持沉穩(wěn)的音色,傳遞出角色身上的信念感。
主創(chuàng)為夏然設計的老兵身份,讓他對暴力有著特殊的認知,面對北山的挑釁也沒有直接訴諸暴力,在面對同事戰(zhàn)友死亡時又多了份愧疚,白客要演出這種微妙的心理,只能從同事那里“借力”。片中他帶著徒弟簡寧搞突襲,演練拆檢槍械的幾場戲,似乎讓他找回了戰(zhàn)場上的自信,但這些高光時刻并不能換來直接的勝利,反而讓“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”的痛苦再次上演。這不僅是導演對于暴力殘酷性的思考,同時也讓夏然、北山一正一反的兩種孤獨感形成了對照。
郎月婷飾演的老板娘李紅在劇中的位置,有些像《新龍門客?!防锏慕痂傆瘢芏嗑€索是由她“串”起來的,她具有神秘的過去,與正反派都有糾葛,雖然幫助了警方,但最終選擇用更決絕的方式來“贖罪”。最終,主創(chuàng)讓李紅與她經(jīng)營的明天美食城一起在爆炸聲中覆滅,或許是在叩問:當金錢、權力、情義都無從附著時,還有“明日”嗎?
對姜文的致敬
影片在攝影構圖、場景調度、剪輯節(jié)奏等方面,呈現(xiàn)出強烈的風格化。導演張琪之前一直擔任剪輯師,曾參與過《一步之遙》《邪不壓正》《揚名立萬》等影片,在這部導演處女作中,可以看到其對動作剪輯、群戲、舞臺化的熟悉,以及對姜文的“向往”:北山和夏然間你來我往,一句接一句的對白,如同張麻子和黃四郎(《讓子彈飛》的角色)的斗嘴;遇害后被綁在馬上送回的警察,讓人仿若置身惡人一手遮天的鵝城(《讓子彈飛》中的地名);還有結尾處,夏然和多杰問起的“去深圳”,雖略顯突兀,但轉念一想,這不就是《讓子彈飛》中最后那句“去上?!眴?。
影片片名為《大風殺》,“殺”字貫穿始終,但“大風”卻是姍姍來遲,直到最后才露出真容,這也是影片最具爭議、褒貶不一的段落。悍匪車隊出發(fā)不久,迎面而來的巨大沙塵暴,遮天蔽日,仿佛克蘇魯巨獸,要一口將人類吞下。無論是取景、氛圍還是特效,都頗有質感,那種“末世美學”畫面,讓人不禁想起《狂暴之路》。
但對于劇情走向來說,這場雖遲必達的沙塵暴,又像是一次“機械降神”的取巧操作。夏然如何單槍匹馬搞定一群悍匪,是劇情發(fā)展至尾聲時必須要面對的問題,主創(chuàng)最后讓攜款駕車出逃的悍匪們全都在沙塵暴中翻了車,偏偏讓騎著摩托追擊的夏然幸存,雖然突出了他的孤勇,但還是顯得過于刻意,缺乏說服力。
瑕不掩瑜,《大風殺》從劇作結構到表演、攝影、剪輯和氛圍營造上,都有不少值得咀嚼的亮點。作為一部新人新作,還是值得肯定的,畢竟敢于在類型片中嘗試“不平庸”,就需要足夠的勇氣、才氣和銳氣。